「冬。」那一聲喚醒了千冬歲的走神,他轉過頭望向坐在床上的那個男人。

  「今天有比較好嗎?」畢竟也讓他換藥快六個月了,伙食什麼的也不會說差到哪去,總該漸漸把身體養好了吧?

  「還不錯。」

  總有種這男人在自己出現的時候……臉上總是氣血紅潤,跟照顧的人所說總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完全不同。

  「換藥了。」不想持續在這種問題上糾結的千冬歲淡淡說了這句,然後看著夏碎將身上素色內袍脫下,露出包紮甚密的身驅。

  熟練的換著藥,不知道為什麼千冬歲卻莫名想起第一次替他換藥的時候。

  那時,在夏碎倔強的沉默之下,千冬歲忍著將包紮用具摔在對方臉上,好聲好氣的表示只有自己替他換藥,而且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,才讓對方脫下衣服……

  只是當看到那些交錯的傷口以及沾滿血的紗布時,還是忍不住的鼻酸了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僵硬而毫無流動的空間中,夏碎聲音顯得很低,宛如是在敘述一個毫無相關的事實,「他們曾在我的飯裡參過各式的藥、藉口換要時在傷口上抹各種奇怪的東西,所以……」

  「住嘴。」這時候還提到自己悲苦的經歷是想要博取誰的同情?可惡、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覺得夏碎更可憐了。千冬歲悶悶咬著牙,動作不大熟練得替他換上一處又一處的藥。

  夏碎卻自顧自得說下去,「其實好幾次,都有想要自盡的衝動。但只要聽到他們有意無意間提到我的弟弟千冬歲還活著……就覺得自己應該要活下去。」

  千冬歲停下手上的動作,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去打斷。

  「我不應該讓千冬歲孤單的活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,鬆開他的手……或許是我一輩子最不該的事情。」

  如果你知道鬆開手的結果是這樣,那你當時……還會這樣做嗎?千冬歲將問句吞下肚子,只是又拿起另外一捆,沉默替他纏上。

  「謝謝你、冬。」

  「怎麼突然謝我?」

  「謝謝你讓我離開那裡。」

  撇過頭,千冬歲臉微微泛紅,莫名慶幸現在夏碎看不見他的羞窘,「只是因為你有價值……趕快給我養好病替我賺錢!」

  然後他聽見夏碎低聲的笑了笑,像是帶有一絲愉悅的。



  千冬歲忍不住笑了出聲。

  「怎麼了嗎?」聽到輕笑聲,夏碎好奇的側過頭,以為自己身上是不是怎麼了。

  「沒什麼,你的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……也該接受施針了。」意識到自己彷彿正在做出多餘的行為,收回笑容,千冬歲想起了這件事情。

  醫者表示夏碎會有暫時失明的情況是因為被扎過針,目的是逼問。然而血管的流動被堵住過久,導致眼睛部位的氣血不通而失明。

  當時他也問過是否可以醫好,而醫者表示只要將身體養好後,便可施針疏通氣血恢復視力。

  「我希望可以親眼見到冬的模樣。」

  聽到這句話,千冬歲卻沉默了。

  「你真的……希望知道我長的是什麼模樣?」

  「嗯,紅每次都形容得不清不楚的。」

  千冬歲眼神黯淡了一下,畢竟有吩咐過他的近侍──紅,不要跟夏碎講清楚自己的樣貌。因為他很明白,自己的長相就跟夏碎差沒多少,描述詳盡的結果就是真正的身分一定會被知曉……

  「等等我去問醫者你的身體狀況是否可以施針吧。」一口氣說完,夏碎身上的藥也剛好換完,千冬歲站起身便離開了。

  走出門回頭再望一眼那個房間,微風捲走了他口中吐出的那一聲嘆息。

  該來的還是會來。


  
  ***



  在那次談後過沒幾日,千冬歲請來醫者替夏碎施了針。

  當纏在眼前的布條慢慢的被卸下,夏碎眨著眼,眼前的東西還只有著模糊的輪廓。

  「會慢慢清晰的,請不要緊張。」熟悉而蒼老的聲音如此告知著,夏碎點點頭,閉著眼睛幾秒後慢慢眨著,便看到眼前站著一個穿著淡青色浴衣的人。

  「你好,我是紅。」看到夏碎轉頭看著四周,像是在找尋著什麼,他微笑的解釋著:「冬姊姊要我告訴你,你如果做好心理準備……就讓我帶你過去他所在的地方。」

  「為什麼需要做好心理準備?」夏碎淡笑開口問,轉回頭讓醫者檢查著,被問話的紅卻笑而不答。

  「應該沒有大礙,幾個時辰之內應該可以恢復成原本的視力。」

  「謝謝您。」夏碎微笑的說著,然後轉頭看向依然站立在一旁的紅,「走吧,我想見冬。」





  走在長廊上,紅刻意放慢腳步,畢竟夏碎剛恢復視力,要突然改變之前都靠聽力在平衡還有些難。而當他開口問對方要不要攙扶,卻被婉拒了。

  天氣已經入秋,許多人穿著簡單的浴衣或者只穿著薄薄的衣衫坐在廊邊納涼,看見夏碎走過,不免有些討論。

  「那就是冬姊姊帶回來的人。」

  「還頗美形的。」

  「哼、聽說被毀容了呢。」

  「咦?那姊姊怎還帶他回來?」

  這些耳語聲音並沒有特別放小,反倒像是故意讓夏碎聽見的,而後者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沉默的向前走著。

  「接下來,請你自己往前吧。」紅站住腳步,轉身向夏碎說著,鞠躬之後便退開了。

  夏碎獨自又走向前幾部,在兩部之距的地方只坐了一個人。身上只穿著一件淡紅色的浴衣,雙腳曲起放在地板上,從後可以看見露出的小巧腳踝以及象牙白的纖細小腿,而手上的輕羅扇則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。


  莫名的,夏碎有些躊躇,站在那,不發一語。

  「你還是來了,夏碎。」像是在對身後的人說話,卻又像是對自己低喃。側過身,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容貌。

  夏碎忍不住向前,腳步有些踉蹌,近乎不可置信。

  那張臉蛋幾乎都沒有讓時間提供太多的改變,唯一起了變化的……是他的眼神以及氣質。

  「千冬歲?」

  「應該說,好久不見,兄長。」



  早知如此,倒不如那時不要相遇、不再相識。

  縱然一切都已經遲了。



---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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